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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只怪物的器官在他身体里跳动,隔着一条疤和薄薄的肌肉脂肪。
怪物要他活着,因为怪物没了婆娘,不能再没有儿子。
它比他们要更怕死,怕到将镰足转向生养他的女人,怕到趿拉着鞋,一刻不停守在窗户都要靠报纸补的破学校外,怕到在开学前夕烧了他想方设法跟人求来的课本。
他站在愈发破旧的木门外,盯着糊满了油污的黑墙。
雨珠子砸下来,砸在水洼里,砸湿他的脚腕,像走不完的湿淋淋的道路。
花涧在窗边站定,灯光落在飘窗台上,被他捉到手里。
他说:“我在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来到县城,没有期待,因为我什么都没有。”
那是他第一次反抗,借着一条他人搭起的路,从一个囚笼走进另一个囚笼。
他挤在人群里,被人群淹没。
他格格不入,又成为他们合群的代表。
青少年间的等级规则比成年人更加赤裸残忍,他们不会伪装也不屑于伪装。
混乱糟糕的家庭情况、瘦弱多病的身体、沉默敏感的性格、陈旧磨损的书笔,乃至卓然出群的成绩,都能够成为他与众人不合的理由。
何况欺凌并不需要理由。
困住他的东西变成了沾着笔水的衣服,故意被踩掉的鞋,揉皱的试卷,掩着鼻子的窃窃私语,无足轻重,重若千钧。
怪物也不再在意他了,它有了新的女人,有了新的儿子。
他变成了短命鬼下的催命鬼,该死的活不长还要吃要喝的秧子。
他走在其间,能握住的只有错页的书和翻不开的本子,好似握着仅存的救命稻草。
但他活着,他小时候没有死成,这辈子就得活下去,他得想办法自己活下去。
“人生是一条不回头的路。”
花涧转身,仰眸看见了沈亭文的脸,他站在他身后,将将好的距离,一抬手就能把人抱进怀里。
花涧后腰抵着台沿,他撑住了,说:“……四中距离襄阳高中不到八百米,连我在内,走进去的只有三个。”
花涧后来看到一个说法,说教育本身是筛选分流的过程。
这句话放在他身上或许没有错,在此之后,他没有再见过任何在初中三年出现在他身边的人。
纵然再有针对,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少了太多。
命运的齿轮好似终于洗了锈,迟缓而恰好地转动起来。
花涧走在其上,被它在某个残阳正好的傍晚送到老师身边。
那一天,他侧身对着晚阳,将手里的书放进书架,听见老人问他是否可以帮个忙。
他被太明亮的残阳灼了眼,额上沁出薄薄的汗。
手指随之收紧,感受到书封上凹陷的印痕。
老人从他身侧走过,拂开绕着他的灰尘。
他伸出手,就这样简单地用一个忙换到了进入画室的机会,换到了老人对他的优待,也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认知之外的世界。
他学着执笔,学着看清自己,也学着自处,在笔墨之间划过三年匆匆时光,收到梧大的录取通知书。
如果时间就这样流逝下去,或许能够写给花涧的是最好的结果,但世间永远写着一个故事中不会写的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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